Chapter 43

源賴光不耐地看了一眼安倍晴明。

眾人皆常用「他」來代稱眼前這位大陰陽師, 其實並不嚴謹。

這世上，最不可信之事便是妖怪的性別。尤其是當這名妖怪還混了一半人類血液時……

據可靠記錄獲知的半妖性格，存有兩種極端。

一種極端狡黠, 一種極端憨厚。

不幸的是，安倍晴明屬於前者。

因而源賴光一直都對其展現出來的性別持有懷疑。畢竟，也沒有律法禁止陰陽師使用術式掩藏自己的真實性別。

對方是否也與自己相同, 一直都用著幻術隱藏真實性別，「她」……自會謹慎辨別。

此時, 看完安倍晴明一眼，源賴光的視線又再次從對方身上移開，繼續盯著被阻擋之處。

“那真的是「大妖」嗎。”源賴光語調平靜。

眾妖最後遷徙到遠離京都的近海森林。

姑獲鳥動作沈穩地將懷中的律放下, 再看身後——此前落在她後方的妖怪全都被術式凈化。

若不是突然有路過的大妖出手……

被凈化術追上，她們雖不會與那些妖怪一樣被完全凈化, 但妖力也會大受損傷。

“全身而退, 我們運氣還算不錯。”姑獲鳥摸著律的腦袋，說話語調滿是神色疲憊。

“母親。”律伸手攙住姑獲鳥，明知故裝懵懂詢問：“這裏是什麽地方？”

“聽說是某一位神明的「失落之地」。”姑獲鳥整合信息, 再看周圍妖怪都開始尋找棲息地，她不甘落後，帶上律，也尋了一處高地, 暫時作為兩人新居所。

“「忘卻之神」？”律從小在母親懷裏聽過不少妖怪、人類與神明的軼事，聽到這個答案後，會這麽問一點都不奇怪。

“對。”姑獲鳥坐下休憩, 對律招了招手。

律乖巧地靠到姑獲鳥身旁，眷戀地感受著來自姑獲鳥的氣息。

“律這麽安靜，還真是讓母親很不適應。”緊張感消失, 姑獲鳥臉上重新揚起輕松笑意。

姑獲鳥：“母親，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律這個樣子。”

律嘴角一抽，回想起自己這段時間正好是叛逆期，誰說道理都聽不聽，執拗的認為自己是上天入地第一強者。

還到處約那些低級妖怪打架……

回憶起“黑歷史”，律頭疼地扶住自己的額頭，“母親……”

她是怎麽忍住不揍自己的？

“嘛——。”姑獲鳥忍笑，“無論是什麽狀態下的律，母親都喜歡。”

“嗚。”律捂臉，突然就埋進姑獲鳥的懷裏。

律：“母親說這話太犯規了。”

“唔。”姑獲鳥不解地低頭，隨後溫柔地摸著律的腦袋。

室內一片安靜。

“那位神明……”律的聲音悶悶地從姑獲鳥懷裏傳出，“還在嗎？”

律感覺到體內之物在自己問出這番話後，開始不悅地鬧騰她。

一般「它」會這樣的時候，要麽吃進了難以消化之物，要麽就是……提醒自己。

提醒自己什麽？

律收緊手，她所在之處並非幻境。

出手改變歷史，既沒有引來檢非違使，甚至連抑制力作用都沒有感到。

也就是說自己剛才的行為，是在歷史抑制力的可控範圍內。

那「它」到底在提醒自己什麽？

律死忍著體內之物的鬧騰，說什麽都不松開現在抱住母親的雙手。

“應該是不在了吧。”姑獲鳥用不確定的語調回答，而後又在感覺到律不安時，補充道：“就算對方出現，母親竭力也會護得你安全。”

“天色已晚，律也該睡覺了。”姑獲鳥擡頭看了一眼天外星空，輕柔地拍著律的後背，“睡醒明天我們再到周圍轉轉……”

姑獲鳥的聲音輕輕柔柔，律在她的安撫中，漸漸入睡。

然而，律的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。

在夢中，她看到了屍魂界的前輩們，轉眼又看到咒術高專眾人，緊接著是時政、本丸……

隨後畫面快速旋轉，她懸在半空中，視線落在漂浮於偌大操控室的巨型地球儀上。

那個地球儀上的光點正在快速消失。

恍惚中，她似乎看到了神色堅定的藤丸立香身影。

“唔……咳咳咳。”律在劇烈的咳嗽中醒來，她捂住自己的喉嚨部位，掙紮著睜開眼——

入眼綠綠蔥蔥，周圍妖怪們議會聲也逐漸清晰。

她看不到姑獲鳥的身影，便從高樹頂上一躍而下，赤著雙足落在探知到眾妖氣息而來，還是人類時期的兩面宿儺前方。

六目相對，律心道一聲「真巧」。

以前經歷遷徙一事，姑獲鳥重傷，她鬧著別扭到處尋藥，並沒有和兩面宿儺在此碰面的一幕。

現在……

他們提前見面了。

“喔——。”身穿類似女士和服的兩面宿儺俯視著眼前出現，與自己對視卻絲毫不見懼意的小家夥。

兩面宿儺：“人類？妖怪？半妖？還是失落之神的隨從？”

律輕咳一聲，“抱歉，都不是。”

聞言，兩面宿儺微皺起眉頭，“你是昨夜才遷徙到此處的眾妖一員？”

“是。”律頷首，她看著眼前人類狀態下的兩面宿儺，心有感慨。

這個時候的他，還沒有那麽嗜殺，對妖怪的態度也暧昧不清——

大概是不好也不壞吧……

唔——。這樣一概括，又太具有主觀意識。定義開始變得混亂起來。再怎麽說，他也比那群一看到妖怪就亮出凈化符的陰陽師好一些。

兩面宿儺是為數不多，會和妖怪交流，且能力強大的人類。

喜歡他、甘願追隨他的妖怪，數量可不少。

“唔……”兩面宿儺沈思片刻，“你要跟我到處走走嗎？”

“誒？”律一怔，擡手指向自己，“「我」？”

兩面宿儺矜持地頷首，“從今天開始，我們就是鄰居了。我也是剛搬到這邊來的……令人聞風喪膽的有名詛咒師！”

“你要是敢拒絕，我立刻就殺了你。”兩面宿儺突然態度一變，神色殘忍地看向律。

“好吧。”律嘴角一抽，勉強答應了他的提議。心裏卻在吐槽——

現在的兩面宿儺還沒一戰成名，不算「有名」。

如果碰到兩面宿儺的不是現在的自己，而是千年前的她，恐怕聽到剛才那番話就要打起來。

當初的自己，脾氣很差、很差。

畢竟好脾氣的人，也不會把「最強」時常掛在嘴邊。

律走在兩面宿儺身旁，赤腳踩過長勢兇猛的雜草。

“你……”兩面宿儺低頭看向她那雙赤足，“這樣走路，不怕踩到尖銳物？”

“那些東西，傷不到我。”律低頭看向覆蓋在腳底板，旁人難以察覺的墨色文字，笑著回道。

兩面宿儺“嘖”了一聲，移開視線低喃：“……真是奇怪的家夥。”

“這裏是遠古神明的「失落之地」。”律擡頭望向前方逐漸清晰於眼前的破敗天守閣，“也就是被人類遺忘，無法再回高天原的神明。”

“哦。”身為人類其一的兩面宿儺，對這種事情反應出奇冷淡。

律看向沈默的兩面宿儺，“嗯”了一聲，接著道：“既然來了，就進去看看吧。”

“或許能找到可以用的東西。”律正準備擡步邁向落敗的天守閣，卻一把被兩面宿儺拎住了衣領。

聞聲，兩面宿儺伸手勾住律的衣領，轉手就將她的面朝方向背對前方天守閣，不悅地催促道：“別耽誤時間，走了。”

律低著腦袋，嘴角勾起笑意。她並沒有要去打擾忘卻之神故地的念頭，剛才那番話，也是自己故意要對兩面宿儺那樣說。

她很好奇，現在的兩面宿儺還剩下多少人性。

故意嘟囔一聲“可惜”，律擺出一副「不甘心」的樣子走在前方，時不時還想眷戀一下身後的天守閣，但視線完全被高大的兩面宿儺給擋下。

呵。

“這裏草藥倒是不少。”律和兩面宿儺整趟走下來，也就只有藥草這一收獲了。

律蹲身，伸手擺弄著兩株稀罕止血藥草，“受個重傷都不用擔心沒藥可治。”

“哼——。無用。”兩面宿儺已經掌握「反轉咒術」，不僅可以自用，還可以治療他人。

甚至還有解除詛咒的效果。

對他而言，這些能夠治療傷勢的藥草一點用都沒有。

“嘛……說的也是。”律起身，拍了拍衣服下擺。

對於妖怪而言，受傷後，最好的治療物就是靈力。萬不得已，多吞幾個靈力強大的家夥也可。

雖然……這種治療方式，一點都不雅觀。

兩面宿儺神色認真地打量著眼前奇怪小鬼，忽然開口道：“你很奇怪。”

他觀察了一路，越發覺得眼前小東西……

奇怪。

“天色還早，小鬼，跟我去一趟人類集市。”

兩面宿儺說完，不給律拒絕的機會，越過她就徑直往前而行。

律無奈嘆氣，只好跟上。

按常理來說，現在她的族群都存活著，她不應該接近兩面宿儺，更不能跟他到人類生活的區域……引來給族群帶來不幸的其它詛咒師。

但「逃避」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。

一來到熱鬧的街頭，律就出手祓除了那些企圖將微弱難查的咒力粘粘她身上的詛咒。

“妖怪能夠用妖力殺死詛咒，卻不能「祓除」詛咒。”

“祓除詛咒，需要身具咒力。”

“妖怪的身體不會產生咒力，可你剛才……確實「祓除」了詛咒。”

兩面宿儺知道有不少詛咒師和詛咒都想殺掉自己，他並不在乎身邊妖物是否會引起受到牽連。

只有弱小的妖怪，才會死在那些雜碎手裏。

他將律帶到有低級詛咒師活躍的人類集市，若是她將追蹤的咒力帶回棲息地，那些妖怪受其愚行牽連……

死了也便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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